煢煢白兔，東走西顧。衣不如新，人不如故。

呀！呀！呀……誰抓我耳朵……疼……

“兒子，看爹爹給你抓了什麽！”

我騰空而動，接著眼前就出現了一張圓臉。

“是小兔！”圓臉的主人伸出一雙爪子把我抱了。

“兒子，餓了吧？爹爹現在就生火，給你烤兔肉吃！”

額！！兔……兔肉……說的是我麽……

啊！我就要死了！這些可怕的怪物要吃我！

直立行走，兩手兩足，什麽都吃的可怕的人類啊~~我錯了！我不該偷懶，不該忘記爺爺的教誨日日跑來玩，過了三百多年了，我連個人形都沒修成，現在卻要葬身人腹了！……欲哭無淚啊……

我掙紮了幾下，立刻死心，等待被宰殺。

肉嘟嘟的小手輕輕把我放在草地上，推了推我的屁股。我傻住了，眨了眨眼。

“小兔子，快跑吧，不要再被爹爹抓住了。”稚嫩的聲音急急說。

跑？

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好人的！我感激地看了那小兒一眼，撒起腿奔了。

從這以後，為了改變自己被吃的命運，我開始拼命修煉，把三百年落下的功課都補回來。由於我天資聰慧，五年後，我終是修得人形，化為一個十二三歲小女孩的模樣。

江山易改，本性難移。這次，我可要去人間好好玩玩，看誰還敢吃我的肉！

***

一身雪白鏤紗裙，滿頭飄揚柔銀絲，散覆淡紫簇碎花，雙瞳晶瑩紅寶石，蹦蹦跳跳笑銅鈴。

小女孩停在了一家面攤子前，盯著那冒熱氣的碗碗面直咽口水。

細長筋道的面條，配以嫩綠青菜、橙紅胡蘿蔔、晶透白菜，澆上百年鮮湯。嘖嘖嘖，色香味俱全。

“小朋友，來碗面吧。”攤主熱情招呼。

既然您都這麽說了，我哪好意思拒絕呢！

小兔一蹦坐上凳子，三下五除二就消滅了一碗面。嗯，果然人間美食，令人享受。

小兔拍拍肚子，準備再去其他地方玩。

“等一下。小姑娘，沒付錢就想走？”攤主攔住了她。

“錢？什麽是錢？”小兔歪著腦袋問。

“呦，裝傻？吃白食可不是好孩子！”攤主兇巴巴道。

小兔發覺情況不對，想逃走，一只大手卻抓著她領子不放。

“求求您，放了我吧！我沒錢！”小兔亂舞手臂，奈何逃不了。

“想得美！”

“老板，這錢我替她付了。”一個聲音響起。

攤主收了錢，也不多追究了。

“謝謝你！”小兔又遇到好心人了。這個少年，似與小兔的外表年齡差不多大。

“舉手之勞。我叫黎尚，你呢？”

“我叫小兔！”

“小兔？”黎尚看著眼前的小女孩。人如其名，這女孩穿著雪白寬大的裙子，長了頭銀發，瞳子與常人不同，竟是晶紅如寶石，乍一看，還真像只白兔。

小兔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下，腦中一陣靈光閃過。這人類玩什麽吃什麽都要錢，怎麽能少了大錢包呢！看這少年衣著精致，舉止得體，家中必定非富即貴。

“你救了小兔，小兔認你作哥哥吧！哥哥！”小兔討好地說。雖然自己三百多歲的年齡足以當他的太奶奶了，此刻就勉為其難降幾個輩分吧。

“……哦……”真是個奇怪的孩子。黎尚有些懷疑，卻仍是應了聲。反正自己也是一個人。

“嘻嘻，哥哥，我們去玩好玩的！”有了個靠山，小兔放心大膽地去耍了。

兩人去了戲院聽戲，去了湖上游船，去了酒樓吃大菜，去了山坡放風箏……

夜幕降臨時，小兔告辭離開。她暗想以後可不來這個地方了。要是被他發現他被騙了，說不定要把她烤了吃了。

黎尚這一日倒是十分充實。他是家中獨子，自小沒什麽玩伴，只有爹爹偶爾帶他去玩玩，但稍大一點後，爹爹很少再陪他了。這小兔對什麽平常的事物都好奇新鮮，一開心就蹦蹦跳跳，真可愛得像只兔子。

然而那日過後，他就再沒有見過她。他去附近找了一大圈，人們都說沒有這樣的人住在這裏。家裏人都以為他得了什麽幻想癥，還找來大夫替他醫治。

他知道那不是幻覺。那個叫小兔的女孩，有著一雙紅色的瞳仁，散發著靈動的光芒。她喜歡白凈無塵的衣服，笑聲如銀鈴般悅耳。她愛吃胡蘿蔔，愛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。雖然與她相處不過一天，他卻將她的一言一行深刻了下來。

他始終相信，她不過是到其他地方玩去了，總有一天，他們還會再見，她還會甜甜地叫他“哥哥”。

***

爺爺說，孩子長大了，總該去不同的地方增長見識，於是我名正言順玩遍了天下。本來想騙吃騙喝的，只是那些人都太精明，不像那個黎尚那麽好騙。

又過了一個五年。人生啊，有多少個五年可以玩？不過我小兔，可是有數不清的五年呢。

玩夠了，我又回到了白山家裏。畢竟是我的故鄉，格外親切！

某日，我大發善心救了位誤被野獸夾夾住腿的小姐。那小姐名為宋芷瑤，是本縣首富宋家的千金，因為家中悶得無聊，偷跑出來玩，不幸傷了腿。她感激我，與我義結金蘭。這個性，倒是和我很合。她邀我去她府中玩，我便樂呵呵地作為客人住入了她家。

“小兔，你能不能幫我送封信？”瑤臉上一片紅雲。

“當然可以！”我按著瑤說的地址找了去。

到門口時，卻見到了一個眼熟的人走了出來。

***

五年了。黎尚時常會想起那個女孩。他心裏一直都放不下。常有媒人來和爹爹向他提親，他總是莫名惱火，將那些人都趕了出去。

五年了，她也該長成大姑娘了。不知她現在是什麽樣子，還愛蹦蹦跳跳嗎？還是，已經嫁人了？他忽然煩躁起來，想出門散散心。

熟悉的白裙，鮮紅透亮的眸子，銀絲飄揚。他眨了眨眼，確認了一遍。這不是夢！真的是她！

“你終於回來了！”黎尚一把抓住了小兔的手，生怕她再離開。

“呃……你是誰？”小兔嚇一跳，使了勁抽手卻抽不出。

“小兔，你忘了嗎？我是黎尚啊！”黎尚眼中有轉瞬而逝的失落。

“黎尚……”記憶中的確有這麽個人，好像是個容易被騙的家夥，不過和眼前之人對不上號啊，“不對啊，我記得黎尚和我差不多高的，你怎麽這麽高，還這麽瘦，不一樣啊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對了，人是會長大的！……只是，這人刻意提醒我，還這麽緊張，難道是來討債的？不過就是騙他花了幾十兩銀子，他竟然惦記了這麽多年，人類怎麽那麽小心眼啊！小兔郁悶，想找辦法脫身。

“你……你怎麽一點都沒變？”黎尚訝異。怎麽五年了，小兔仍是十二三歲的模樣，沒有長高，臉也丁點沒變？

“那個……啊！那時我回去之後生了場大病，爺爺帶我遍訪名醫。病愈後，我卻落下了病根，長不大了……類似於那什麽侏儒癥！”小兔又胡扯了。
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黎尚下決心，不管小兔怎樣，他都要永遠守護她。

“錢的事，哥哥就不要再提了，你家也不缺……這兒有封信，是宋家千金的，讓我交給什麽黎家公子。你既從此府出來，想必是黎家人，麻煩幫我帶一下？”小兔終於將自己的手拉出了，從袖中掏出信給了黎尚。

黎尚楞了片刻，小兔已經一溜煙跑了。

“怎麽樣？信送到黎尚手中了嗎？”瑤目露嬌羞。

“黎尚？不是說黎家公子嗎？怎麽又變成黎尚了？”小兔摸著腦袋不解。

“黎尚就是黎家公子啊。”瑤奇怪小兔怎麽連黎公子都不知曉。

“哦。好好的送什麽信。你喜歡他？”小兔對於人類之間的感情並不清楚，只覺得喜歡的感覺就像她對於胡蘿蔔的那種難以割舍的愛。

“哎呦……黎公子他相貌俊朗，毓秀多姿，年輕有才，可是所有女孩子的夢中情人呢！”瑤一說起黎尚，滿眼是向往。

“怎麽可能！相貌俊朗我倒是看不出，可這人有點傻氣，而且特摳！”唉，聽說人類女孩陷入愛情智商會降低。

“你……你為何這樣瞎說。”瑤氣結，怒目圓睜。

“我曾向他借過幾兩銀子，是小錢，我以為他不會在乎的，沒想到他到現在都念念不忘！”

“小兔啊，莫編瞎話。要是能嫁給他，可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啊~~~”瑤自動忽略了小兔的真摯之言。

小兔到了年齡，說起嫁人，她希望自己的夫君毛色純正，有一雙修長的耳朵，兩只淡紅大眼，兩顆整齊潔白的大門牙。黎尚這形象，可差得太遠了。

次日，瑤又請小兔幫忙打探消息。小兔見瑤如此傾心，決定成就一段佳話。只是她還是擔心黎尚要向她討錢。法術雖可以變出銀子，但過了時效就會消失的，不好還。

黎尚在湖邊踏步，思索著該如何向小兔開口。似是有感應一般，他的視線中跳出了那個可愛的身影。

“信看了嗎？哥哥，瑤是個好姑娘，你可不能負她！”小兔坐在一張石凳上。

“請轉告宋小姐，承蒙小姐厚愛，只是感情之事不能勉強，請小姐另覓他人。”

“不可以！你怎麽這樣……”小兔焦心。

“小兔，還記得那日我們在這湖上泛舟嗎？”黎尚轉移了話題。

“啊。哦。記得。”你是在提醒我欠了你的，拿此事威脅我？

“小兔，家中長輩可在此地？”

“我與爺爺一起生活的……”難不成，他想和爺爺告她的狀？

“不知能否一見？”黎尚有些激動。

“你太過分了！你大戶人家的，一點點銀子還舍不得，竟要向爺爺討回？大不了，我找點活，賺了銀子還你便是了，用不著這樣拐彎抹角威脅我！”小兔氣憤地說。

“你在說什麽？”小兔似對他有些誤會，今日便明說了吧，“小兔，你雖外表嬌小，但實年已過及笄，而我也論及婚嫁，我想向爺爺提親。小兔，嫁與我，我會讓你幸福的！”

黎尚握緊了小兔的手。小兔茫然地看著他，又犯糊塗了。他雖然沒有紅紅的大眼，但眼裏卻似包含了天上璀璨的星光，閃爍著迷人神秘的光彩。他雖然沒有白白的大門牙，但他的微笑很溫暖，他還會和她一起吃胡蘿蔔。他雖然沒有純色的兔毛，但他的長發烏黑潤澤，不經意間拂過她的臉頰時，柔軟又癢癢的。

“我先走了。”小兔甩了甩手，飛也似的逃開了。

黎尚懊悔自己太心急了，讓小兔以為他是騙子。他一定得讓小兔明白自己的心意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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